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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月的最后一天,京沪两地两个地标性的建筑物都发生了令人难以忘怀的事件:北京的瑜舍酒店在这一天正式停业,结束了这家全国著名的设计酒店16年的经营历史;上海的伊势丹百货也因为租约到期,也在这一天降下了这间商场27年的帷幕。
在七月第一天的晚上,我约了李亨利先生一起在上海的黑石公寓的后门酒吧见面。这家酒吧是去年十月底离开我们的老Tim生前所经营的,之后老Tim的好友老黄接手继续经营。而作为老Tim多年的好友李亨利则当时因为在墨尔本而无法赶来参加那晚的追思会,我们约在这里见面,也算是对故人的一种怀念吧!
知道李亨利的人可能和知道北京三里屯的白房子以及88号俱乐部的人一样多,还记得白房子的英文名字叫做Public Space,而当年最早在三里屯开酒吧的三个李姓男子,则分别是南街隐蔽的树的李季、JazzYa的李波,以及白房子的李亨利。和他一起喝酒聊天,谈起那个没有移动互联网社交媒体的时代,成了我们两个人对于一个已经消失的时代的共识。李亨利在白房子结识了来这里跳舞的黑哥柯受良,然后又开了后来的88号俱乐部。前几天李亨利也去了阿那亚海滩,在那里他见到了很多当年和他一起厮混的老友。我问他当年在88号里面跳舞的那批青年人,二十年过去了,今天都在干什么?他说他们现在都在阿那亚的海滩上继续跳舞。
怀旧的情绪弥漫在黄梅天潮湿的空气里面,李亨利喝着威士忌聊起88号开业的往事,他说在他的心目中这就是北京的Studio 54,不过跟纽约当年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店里禁止拍照和摄影。每一个当年曾经光顾过88号的客人,他们每一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88号回忆,因为无图无真相,所以他们都有了自己所信仰的某种过往回忆。
88号俱乐部和更早在上海复兴公园开业的Park 97,成为了京沪两地最热闹的夜生活场所。跟Park 97一样,来自于创意产业、来自于跨国公司、来自于娱乐产业的客人构成了他们的主要客群。而且俱乐部是不卖票的,必须有熟人和朋友一起才能进来。入口处禁止摄影的大海报,也成为了客人隐私的一种保护。他甚至在俱乐部里面修了一个佛堂,作为他宗教信仰的一种冥思诵经之处。
作为一名虔诚的佛教徒,李亨利这次从墨尔本回国要专程去拉萨的大昭寺朝拜,随行的二十多人有他多年的老友,也有刚刚认识的年轻人。对他来讲,上海不是他的故乡,拉萨才是他的故乡。这种信仰的力量也让他对于很多事情看的很通透,他继续诵经,继续饮酒,继续恋爱,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而言,他一直都保持年轻的平常心。那么多年有关夜店的浮夸与轻浮的各种传说,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岁月的荼毒。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在88号播放Techno的舞曲音乐,他说喜欢Techno音乐的人,一般来说不是大富翁就是一事无成的普通人,因为它是一个很抽象的音乐不需要用语言来形容,不像那些油腻温柔的流行曲,或者是愤怒的摇滚乐,它就是一个节奏在里面,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倒是一个黑白分明的感觉。而且很多设计师喜欢在这种音乐中寻找一种空间的灵感,而那种冰冷的金属声音就会给人带来很多的想象。从当年那部生猛的英国电影《猜火车》到后来认识著名的音乐推手Andrew Bull,到后来著名国际DJ Paul Oakenfold的访华演出,都是属于那个电音初进中国的美好记忆。
对他来说,信息不对称的优势便是那个90年代最大的特点,国外流行的经营方式以及娱乐演出,原模原样搬到北京就可以获得非常好的商业成功。而当时的北京就是一个机会之城,幸运的机会,错过的机会,奇怪的机会以及绝望追逐的机会。而从当时的市场来看,在京城生活的众多国际友人,都在准备着将各种品牌带进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众多的奢侈品的品牌都已经在护城河的吊桥下面集结,只等着城门打开便会鱼贯而入。
无论是FENDI的长城大秀还是后来王府饭店的路易威登门店,可以跟这些品牌的市场活动紧密结合的,便是他店里的客人们。很多时候那些抱着商业企划的商人们都会在他的俱乐部里面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有的时候那种在会议室里面的商业会谈,效果远不如在一个放松的夜店里面来得更加自然。
李亨利想到众多品牌的派对都不知道去哪一家好的时候,变成了一个著名的社会活动家。如果要问及当时在俱乐部里面的客人和今天在夜店的客人有什么区别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说那个时候的人们似乎更加单纯,晚上纯粹就是来寻欢作乐,并没有想着要发朋友圈或者要打卡。这可能就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吧,今天更加热闹的夜场都是巨大的空间,更多的陌生面孔以及谁也不想跟谁说话的年轻人,埋头刷手机的抽离感与一屋子全是好朋友以及熟人的小圈子精英阶层,应该不是一个圈层所代表的交流方式。
上个世纪90年代他在白房子售卖一杯咖啡已经卖到了26元,而今天上海一杯咖啡还是三十块钱左右,但是当时一位经理的月工资才一千多块钱,而今天的一个普通员工已经到了四五千元,当然今天喝咖啡的人已经是当时的上百倍了。跟咖啡的价格一样敏感的应该还有香槟,当时的人群基本上没有消费香槟的,而他做一场活动,买一百瓶香槟就要花费十五万元左右,看来这么多年香槟的价格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消费的总量也是扩大了很多。
更有意思的是在他的俱乐部里面喝香槟,不需要点着礼花,似乎早期的香槟消费者更加低调,并不需要让店里所有的客人都看到有人在开香槟,当年的低调与今天的炫耀也是因为移动互联网的出现,导致了锦衣夜行的难度在不断的提高。他回忆起当年收到一瓶1988年的Don Perignon Rose的时候,依旧很感激那位现在已经退休的老外。这位朋友虽然后来升任了集团的全球CEO,当时在北京看到88号俱乐部的时候,依旧还是非常花心思帮他选择这瓶很有纪念意义的香槟。
午夜黑石公寓的后门酒吧依旧热闹非凡,在CasaMia餐厅里面过生日的朋友不断过来跟李亨利打招呼,他已经喝的有些微醺了,依旧在和我分享他对于宗教信仰的各种心得。那些在经营着光怪陆离的夜生活的幕后推手,造就了更多随波逐流的消费者,而他们这些富有创造力的人物依旧保持着自己特立独行的个人风格。
“去88号找我。”那个年代时髦人士的一句口头禅,也成了观察北京那座城市的一个窗口。过往的音乐以及过往暧昧的红色墙壁与黄色的吊灯,在一种近乎迷幻的迷雾中被回忆起来,每天晚上都有一个聚会,这样的过往再也不会出现,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地方了。
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而有些流行却在不断地更新。今天的标准只要可以拍一张社交媒体的特写就可以说明一切了,在没有摄影镜头干扰的年代,88号俱乐部代表着00年代的怀旧情怀,当它开始的时候,有人知道它会有些创新,但当时没有人知道是否可以赶上这股潮流。李亨利当年踌躇满志地说:“我想改变中国人朝九晚五的生活秩序。”然后突然之间人人都发生了改变,就好像旋转门一样的高速运转,但是没有人当时在那里,现在还在那里,人们会通过同样的方式去记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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